“手腕要轻,像托着一片月光。”阿婉握住小翠发颤的手腕,将紫砂壶嘴对准青瓷盏。
蒸腾热气氤氲了窗棂,檐角铜铃被春风撞出脆响。
江阴地方不大,但眠春楼还是很有特色的。
小翠手端着茶壶,忽地壶嘴突然歪斜,琥珀色茶汤溅上素绢帕子。
“当心。”阿婉用绢帕拭去小翠裙裾的水渍,却听见隔壁传来细若游丝的调子。
她动作顿住,看见小翠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。
“是……是客人。”小翠突然开口,指尖绞着衣带。
窗棂外探进半枝带露的梧桐,恰好挡住她的眼角。
茶汤渐凉,壶底残叶舒展成莲。
阿婉将帕子叠成方胜模样:“我那儿有云南带来的白药,晚些给你送去。”
小翠低头应着,没看见她转身时,偷偷瞟了里屋一眼。
她又学着泡了第三壶。
这次注水时手腕稳了许多,白瓷壶嘴吐出的水柱在空中划出银弧,春茶舒展如翠旗迎风。
她将茶盏推给阿婉时,指尖还沾着茶叶的温香:“这盏蒙顶甘露,权当谢礼。”
阿婉端起茶,轻轻抿了一口,赞道:“你还真是心灵手巧,一学就会。”
小翠笑靥如花,鬓角碎发随动作轻颤,像是春风掠过的柳梢。
“那我就再泡一壶,姐姐你再看看,我还有哪些不到地方。”她忽然挽住阿婉的衣袖。
阿婉抚着腕间银镯欲言又止。
滚水入壶激起茶香。
阿婉望着小翠发间木簪投下的影,忽觉时光倒流回三年前,也是这样初冬,小翠抱着湿透的包裹被人带进了眠春楼。
“茶温可够了?”小翠递来茶盏。
阿婉就着残阳细看汤色:“比上一次又好了不少呢。”
“那这壶茶就送给姐姐好了。”
阿婉推脱不够,只好端着茶壶,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。
床上的客人依旧在沉睡,鼾声轻浅而均匀。
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锦被中,只露出半张脸,呼吸平稳,丝毫未被这屋内的动静所扰。
阿婉轻舒一口气,见客人依旧沉睡,便又回到窗边继续绣花。
丝线在绸缎间穿梭,针脚细密而均匀,她绣得专注,全然未察觉时间的流逝。
不知过了多久,床上传来一阵窸窣声。
阿婉心中一紧,赶忙放下手中活计,抬眼望去,只见客人缓缓睁开双眼,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惺忪。
“您醒了。”阿婉轻声说道,起身走到桌边,为他斟了一杯茶。
茶汤清澈,热气袅袅升起,带着淡淡的茶香。
石原熏接过茶盏,轻抿一口,顿时觉得神清气爽。
他看着阿婉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“你这泡茶的手艺倒是不错。”
阿婉微微一笑,说道:“过奖了,不过是些粗浅功夫罢了。”
石原熏放下茶盏,又与阿婉闲聊了几句。
躺的太久了,身子很沉,便起来走走。
一开始的感觉还好,但走了十来分钟之后,石原熏只觉得头晕脑胀得厉害。
他用力甩了甩头,试图让自己清醒些,可眼前的一切依旧模糊不清,整个人昏昏欲睡,身体也绵软无力,使不上劲。
他心中暗叫不好,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。
思绪渐渐清晰,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——自己被下药了!
石原熏强撑着抬起手,手指颤抖着指向阿婉,声音沙哑且带着愤怒:“你……你竟敢给我下药!”
阿婉正坐在一旁做着绣活,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吓得一哆嗦,针尖瞬间扎破了手指,血珠冒了出来。
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,赶忙放下手中的绣品,站起身来,眼神中满是惊恐与委屈:“您这是说的什么话?我……我怎么会给您下药呢?”
石原熏此时怒目圆睁,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晃着,他咬着牙,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,继续说道:“还敢狡辩!这屋里除了你,还有谁能近我的身?定是那茶有问题!”
阿婉急得眼眶泛红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:“我真的不知情啊!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啊!”
石原熏虽怒火中烧,却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,转身踉跄着朝床榻挪去。
他心里清楚,此刻唯有拿到枕头下的枪,才能让自己有些许安全感。
他的手指颤抖着,好不容易摸到了床沿,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心中稍定。
然而,就在他即将够到枕头的时候,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,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旋转,耳边也响起了尖锐的嗡鸣声。
他拼命想要稳住身形,可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,无力地朝着地面栽倒下去。
伸出手,试图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,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。
“扑通”一声,石原熏重重地摔倒在地,扬起了一阵细微的尘土。
他的意识逐渐模糊,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黑暗而混沌,最终,他彻底昏了过去。
阿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当场,手中的绣品早已掉落在地。
她看着倒在地上的石原熏,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,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屋内一片死寂。
然而不过几十秒的工夫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。
那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炸开,仿佛一道惊雷,吓得阿婉花容失色。
她原本就因石原熏的突然昏倒而惊慌失措,此刻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原地,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阿婉瞪大了双眼,眼神中满是恐惧与茫然,看着几个身形魁梧、面目凶狠的男人闯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