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立万道,何以镇万古?!
这声音缓缓飘荡在白发老人的耳畔,竟是令他双眸的愤怒罕见的减小了。
年轻人的那种豪情壮志,总是会让老人复杂。
就如现在。
他就这么远远的看着陈言,好似有酸涩的情绪绞碎在皱纹沟壑里一般。
他太老了,活的太久了。
遥想他的一生。
一百岁时,一千岁时,或许对他来说都是青年。
二十岁,太小了,太年轻了。
他应该早已忘记的才对。
但当陈言这一句话响起的刹那,时光好似回到了当年。
那时。
属于人族的天,被无尽的黑暗所占据。
恶意侵蚀生灵,古神漠视人间。
百年期间。
人族从四亿多的人口,退化为最后的三千万人。
这三千万人内,超过七成,都是污血人族。
何为污血人族。
便是,世世代代被恶意侵蚀,身体早已畸形的人族。
与如今的恶意生灵相似。
按理说,如此时代,人族早就该灭亡了才对。
无数人在绝望之中忽然明白了人族还未灭亡的原因。
人类,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猪羊一般,在无知与迷茫之中死去,陨落。
人类,与动物不一样。
人类有欲望,有智慧,有绝望。
在祂的眼里,人类是会表演的蚂蚁。
祂喜欢一边吮吸着最后的人类生机,一边看着一只只蚂蚁在他面前绝望的表演。
当时的人类祖地,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。
千万人,一夜之间化为礁石。
一整个城邦化为死寂。
史称,破石城惨案。
这一噩耗瞬间传遍整人族,无数人哀嚎,无数人惨叫。
那或许是祂无意之中的一次深呼吸,一次不小心的叹息所吐出来的一口气。
但仅仅是那恐怖存在的一个举动。
三成以上的人族,成了焦尸。
当人族的神巫带着大部队进入这一座盈满死寂的城邦时。
就连最伟大的神巫,也不由得哭出了声。
身为人族的至高战力,神巫的哭声绝望的惊天动地。
她向着四周之人呐喊,到底为什么我们会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。
随行者更加绝望了。
神巫是他们的信仰。
是他们最高的信仰。
可如今,他们的信仰竟是也如此脆弱不堪,如此的绝望难明。
一切,都变成了绝望。
但,就在这无尽暗夜的尽头,神巫一行人却发现了一切的最初契机。
发现了未来的变局。
那是一座破碎的古庙内,三个已经变成礁石的男女跪在地上。
即使他们已经成为了石像,但神巫依旧看出了他们生前,眼里的那一抹希望。
他们用尽全身力气的共同托举着什么。
在他们的手心,一个浑身光溜溜的婴儿正在哇哇大哭。
这哭声似远古潮汐呜咽,又如命运齿轮转动的轰鸣,裹挟着超越轮回的执念。
神巫颤颤的看着这个婴儿。
整个破石城都灭亡了,但却唯独活下来了这一个婴儿。
他好像是,应天而生!
他好像是老天为人族留下的最后一丝希望。
他是火种!
神巫将他带了回去,奉为神子,精心培养。
他的资质,前所未有的强大。
他的智慧,甚至超越了神巫。
他高贵无比,是上天赐予人类的未来。
他成了人族最纯洁,最伟岸的存在。
一直到他十三岁,神巫发现,竟是连自已也打不过他了。
十三年的时间,人族的神子已经成为了人族的至高战力。
这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,又开始担忧。
因为无人可以教导他了。
但应天命而生的存在,何须他人教导。
年轻的神子扬起脑袋,看向神巫开口:
“我的志向,是镇压万古,为人族开先河!”
他骄傲无比,也自信无比。
没人会认为他说了谎话。
因为,他开始自创武学了,他开始独自钻研武道。
他的念力一道,超越了神巫,达到了八阶。
而这时,他才二十一岁。
他开始组织军队。
他开始为远征做准备。
上伐古神!
即使,世人不知道古神的境界。
但他已经八阶了,他一根指头就可以灭杀当初的人族最强者神巫。
但他不是傻子。
组建军队的时间,他用了整整二十年。
而在他四十岁的那一刻,他的境界,更是超越了以往,达到了人族从未有过的高度。
八阶巅峰。
八阶巅峰,这是人族前所未有的境界,是人族知道的历史最高境界!
他欲要讨伐古神。
神巫哀求他,再等等,至少再等百年。
但他只是一个眼神,神巫的身体开始颤抖,竟是忍不住欲要跪拜的念头。
“母上。
不,你不配做我的母上。
你不懂我,因为你是凡人。”
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眸子看向神巫:
“而我,是神明!”
他没说谎。
因为,八阶巅峰的他,对于七阶的神巫来说,就是神明。
他来到自已的妻子面前,看着妻子怀中的婴儿,露出笑意:
“待为父归来,你便可以生活在一个没有恶意的世界了。”
他抚摸着妻子的脸庞,露出温柔的目光。
于是,在万民的跪拜之下。
远征开始了。
他率领五百万的大军,一路向着北方而去。
他们跋山涉水,他们越过无尽的恶意丛林,越过庞大的恶意沼泽。
一直,踏上冰河。
那是一条通往极北的冰河。
无边宽广,无边辽阔,无边寒冷。
将士们要承受不住了。
他们还走着,但双脚却是已经被冻在了河面。
他们看着神子的背影,露出坚定而敬畏的目光,然后变成冰雕。
他看向后方的一尊尊冰雕,即使高傲如他也沉默了。
“我会改变这一切,因为,我是我。”
他低喃说着。
他是神明。
然后,继续前行。
一直到最后。
五百万的大军只剩下了最后的三十五万大军。
那一日,他们渡过了冰河。
却在冰河的最后,看到了一座由无尽尸体所组成的巨墙。
组成,不是堆积。
那扭曲的,异样的,难以形容的巨墙之上,分明可以令人看到有无数的人体组织。
那巨墙,拥堵了一整个天地,就那么伫立在他们的面前。
无法用词语去形容,那是一种超越维度的美学与癫狂。
那夸张的组合和构造,令人恐惧又让人沉迷。
好似,无数年来的人族都被祂拿来,用来塑造出这样一座诡异的艺术品。
荒诞与死寂结合,怪异与癫狂交织。
这一幕,化作最原始的轰击,粗鲁的,狂暴的撕碎了他一切的认知。
自称为神明的他,就这么伫立在尸体巨墙面前。
呆滞了。